周六凌晨两点,我在工体西路,一辆接一辆尾部通红的车铺满了整条马路。
“一般这个点,差不多散场,往家回了。”
鹿港小镇门口卖麻辣烫的大姐一边说,一边又麻利地给邻桌大哥拣了几串,浇了芝麻酱和辣椒。
在马路边上,两张桌子拼成一整块,头顶悬着个黄色的白炽灯,在沸腾的麻辣烫锅上方,灯影摇摇晃晃。锅两旁的小马扎坐满了刚从酒吧出来的少男少女,酒吧里的音乐隔条马路也能听见。
大姐说她一晚上就指着这段时间赚钱了。
学生模样的人儿,把包牢牢放在膝盖和胸部、腹部,只点了几串便急急忙忙站在路边打车走了。上班族们下了班,换一身轻便简装,点个十来串麻辣烫和一瓶北冰洋,倒不赶时间。附近酒吧的保安大叔只煮了一份方便面和一份韭菜,让开了瓶啤酒,咕咚咕咚就是半瓶。偶尔从兰博基尼、保时捷上下来一两个打扮入时的少男少女,低头瞧了眼,也会坐下来端着个盘子,拣串吃。
这是这伙人能够坐下来一起吃同一顿饭的唯一契机。大姐已经笑开了花,拿着微信收款码让坐在这里的年轻人们付钱。保安大叔皱皱眉头,“怎么这么贵?” “小本生意,不容易不容易。”
“有遇到喝多不给钱的么?”
“我在这片卖了这么多年了,也不是吃素的。不给看看,找人教训他。”
一同摆摊的煎饼摊主曾经被白吃过一份“全加”的 50 元的煎饼。
走在路上,不停往回倒行的是还在不断奔赴这里的年轻人和各式汽车,无论是嗡嗡作响的跑车,还是弥漫着一股让人反胃的机油味的北京出租车,挤在一起,灯光晃眼,直让人恶心。
周六,凌晨三点半。
身上穿着各式马甲,上书“ 滴滴代驾 ”、“ e代驾 ”等字样的人,坐在随身携带的小马扎上,分散倚靠在路边的大树旁,几乎要睡过去,随身携带的折叠自行车随意扔在一旁。他们和大姐一样,等了一整晚,就是为了等这群醉醺醺的鸟儿飞回各自的巢穴。
打上了车,这个点的意识模糊,分不清是酒还是困意。躺在副驾,眯了会,师傅没舍得开空调,大开着窗户,浑身黏糊糊的。开得飞快,大概是能带点风,顺便多拉几单。
“刚刚,我拉了个小姐。”师傅突然开始话题。
我懒得坐起来,只是哼哼唧唧应了声。师傅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。
“确切的说是拉了三个,三个不同的地方,但最终都送到了西二环那边。”
“怎么看出来是小姐的?”我稍稍坐正。
“就是一眼就看出来了,你也别问我为什么,我自己也说不清。”
“怎么都送到西二环?”
“这我也不清楚...”
沉默,继续躺回座位里。
“这车真他妈好,你说这得花多少钱?”
为了照顾师傅的感受,我强撑着坐起来看了眼一起停在红灯前的另一辆车。
“嗯,挺好的车。希望以后买得起。”
师傅嘟嘟囔囔说了许多,有钱了之后一定要买...我没再听。眯缝着眼,瞧见车头放着名人头像制成的摆件,上面镌刻着“中国梦”三个红字。
下了车,我摇摇晃晃往家走。迎面一辆电动车与我擦身而过,差点撞上。对方没停下,继续往前开。我回头看了看他的制服,是某家外卖软件的配送人员。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。
想起白天时常能见到各家的外卖小哥们聚在家门口“东三环”的路牌子下乘凉、笑着聊天、围着打手机游戏。旁边则是连成一排的写字楼大厦,不到一条小路的距离,树荫下时常蹲着西装领带或是衬衫短裙的白领们,抽烟或者两两站在一起闲聊。偶尔从地下车库和后面的高档小区里驶出一两辆卡宴或是路虎,从未见过开车的人的模样,大家早已见怪不怪。
有次打车,师傅神秘兮兮告诉我,你住的老小区后面的新小区里有不少有钱人。但是我只有每天去新小区门口的快递代收站,扫码取快递的时候,才会看见从各式跑车上下车的“有钱人”。
我望向远处,夜色里是高大暗红墙的新小区和斑斑点点有着光的中央电视塔。还有一直未竣工的建筑工地,工地最高处的荧幕上的字幕依然没换,轮播着彩色霓虹的“热烈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 95 周年”。
回到家,我要好好洗个澡,躺床上睡到自然醒。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。
我心里这样想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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